学生“教”我当老师

学生“教”我当老师吕 玮(重庆市求精中学校) 大学毕业后我就成为了一名中学教师。多年来，关于怎样当好一位老师，我从学校领导、同事那里学会了不少，在参加的各种培训中也收获不少。而我认为，“教”我最多的还是学生，随着时代的进步，他们还会不停地“教”我更多的东西。那一年，我从班主任调到了心理健康教师的岗位上，还承担了思想品德课的教学工作。初一的时候，我第一次给他们上课，我发现班里的学生十分调皮，整个班级找不到几个安静的学生。在思想品德课上，因为课程内容简单、贴近生活，全班同学一活跃起来，我要扯着嗓子喊才行。我意识到这三年里我会非常辛苦。小吴是班里的一个女生，上课的时候经常睡觉、讲话、吃东西、传纸条，下课的时候她不是拉着同学在疯跑，就是在尖叫或者大笑。我看她一眼，她便和旁边的同学开始嘀咕。小吴无视班里的规则，学习上也不要求上进。更让我头痛的是，她有很强的煽动性，带动其他学生一起不遵守纪律。小吴一开始不喜欢我，原因大概是她上课的时候不遵守纪律，被我批评过好几次。当她知道我兼任学校的心理健康教师时，小吴和我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变化。一年一度的心理健康活动周上，我请来了攻读心理学的研究生到学校来做现场心理测评和咨询，我还组织了一些现场的活动和游戏。小吴和她的好朋友在操场上找到了我，小吴说：“我有一个朋友想咨询一些心理问题。”我说：“好。”于是，小吴开始神秘地讲起了一个女孩的故事：一个女孩和她的爸爸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，女孩从来没有见过妈妈，爸爸告诉她，妈妈是个坏人，她刚生下来就和其他的人跑了，不要这个家，也不要她了。于是，这个女孩很恨从未谋面的妈妈。女孩的爸爸工作很忙，她感到很孤单。最近妈妈却突然出现了，还告诉她想见她，她该不该去呢？她的爸爸又希望她去吗？看着小吴湿润的眼睛，我立刻明白她就是那个女孩。我没有想到这样活泼的孩子，身后会有这样的家庭。我似乎明白了小吴身上的种种问题来自于哪里。我从那以后对小吴更加的宽容，小吴也变得和我亲近起来。我发现小吴强烈地需要关注，她一下课就会跑到办公室找我，不管我有多忙，她都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话，不愿离开；晚上很晚了，她还会给我打电话、发短信。每次我想到她的家庭背景，也就理解了，她是何等的需要爱。初一下学期我由于怀孕就没有上小吴班上的课了，有一年多的时间，我和小吴没有什么接触。在小吴初三的时候，我按学校的要求，又给他们班上思想品德课。从此，小吴只要课间有时间总会来找我。初三学业压力大，我们科任教师大课间要给该科成绩不好的学生指导，小吴的思想品德是非常好的，但是她非要和其他同学一起来，赶也赶不走。有一段时间，她陷入了恋爱的烦恼中。班上一个男同学不停地追求她，马上要中考了，功课很紧，她对此感到非常焦虑。那一两个月，她隔三差五地就给我打电话、发短信，说那个男同学和她表白了，如何接近她了，我总是耐心地听，我知道学习压力那么大，学生想给自己找一个出口，更知道一个小女生得到别人的爱慕是多么兴奋，我更相信小吴知道该怎么做，我将决定的权利交到她自己的手中，让她对自己负起责任。最后，小吴拒绝了一场没有意义的中学生恋爱，而中考之后，那个男孩子没有了学业压力，也再也没向小吴提过恋爱的事情。小吴虽然思想品德学得好，经常考班上第一名，但是由于她的学习习惯差，有些科目很成问题，总成绩在班级中属于中下。对此我经常教育她，不要只学喜欢的科目，更不能因为老师而学，不能因为有些老师批评过自己，就耍脾气不学那科。她多多少少听进去一些，最终考上了本校高中。之后，我让她加入了我指导的心理社，她很快投入到了社团的活动中去，做事情有模有样，自来熟的性格让她在社团中如鱼得水，我想也许明年可以让她竞选社长。小吴并没有变成一个完美的学生，她虽然想提高成绩，但是总是懒懒散散的。而我一点也不担心她，我想，高中三年，她时刻可以找到我，她会成长得更好。点评：我大学本科主修基础心理学，工作后我又学了很多心理治疗、教育学的内容。与每个学生相处的故事，总生动地向我诠释着那些理论，让我醍醐灌顶。小吴的故事可以折射出很多心理学和教育学方面的问题。比如说，像家庭学派的心理学家描述的那样，家庭是一个系统，问题学生背后百分之百有问题家庭或者家长。小吴本身就有不健全的家庭，父亲的教育不科学，将自己的不良情绪不负责任地转嫁给孩子。又比如说，以精神分析学派心理学家克莱因的解释，小吴婴儿期缺乏母亲的照顾和回应，一直固着在“偏执位相”，她到了青春期表现出对世界的认识是非黑即白的，即要么非常喜欢一个老师，要么非常讨厌一个老师。还比如说，小吴在人际交往中缺乏边界感，过于侵入他人的空间，不能站在别人的角度去体会别人的感受，可能是因为她在成长的过程中从来没有被抚养者真正地理解过，她自然不能学会什么叫同理心。除了那些以外，扰动我最多的是小吴让我想起了一个宏大的、贯穿几十年的心理研究：哈佛大学从1938年开始，对268名青年进行了几十年的跟踪研究，这项研究一直持续到现在，研究的主题是：到底哪些人能成功？这就是大名鼎鼎的“格兰特研究”。这项研究花费超过2000万美元，最后的结论是，人成功的决定性因素不是智力，不是外表，不是情商，不是社交能力，也不是家庭出生的等等，而是“母婴关系”。就是说，当一个孩子有好的家庭，得到足够的爱，那么他就最有可能成功。我们作为教育工作者，不可避免地总会看到一些缺乏爱的学生，怎么办呢？这些学生是不是就毁了呢？当然不是，因为每个个体都有自愈的需要和求助的能力，小吴不是就告诉了我她的故事吗？更重要的是，教师可以像心理咨询师那样，与学生建立稳定的关系，让学生把那一部分缺失的情感需要从教师身上找回。如果他没有妈妈，你可以成为他的那个曾经失去的妈妈，爱他、理解他、宽容他。如果他没有得到正确地对待，你可以耐心地向他展示什么是正确的对待，那是不忽略，但又有原则，是无条件的爱。这些似乎说起来很容易，但是那真的很难。几年来，小吴的来电数也数不清，平时课间时间想休息一下，她总是说个不停，不愿离开。但每当我看到小吴和其他学生的成长，我就觉得这一切都是非常有意义的，就让学生“教”我如何当好老师吧。2018.No22󰀺󰀲